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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球
作者:东野圭吾
内容简介
东野圭吾曾评价说:我对《魔球》相当自信,它也备受好评。我一直希望能带给读者更多东西,比如人性独白,比如社会炎凉。 父亲早逝,武志和勇树由母亲辛苦抚养。一家人相互支持,生活艰难又充满温暖。兄弟俩郑重约定:武志专心棒球,勇树全力学习,两人凭天赋奋斗,一定要让母亲幸福。 进入高三,武志率领球队破天荒闯入全国大赛。在比赛关键时刻,他投出一记匪夷所思的魔球,比赛输了。 不久,离奇事件接连发生:先是武志的队友被刺死,不久武志也被发现在树林中死亡,右臂被齐肩锯断。 就在这时,悲伤的勇树和母亲得知了无法接受的真相。
序章
一阵春风从脚下扫了过去。
昭和三十九年三月三十日——
须田武志站在投手板上。
这并不是简简单单一块投手板。若想站在这上面,得有一定的能力,还要有相当的运气。
武志用钉鞋的鞋底踢了两三下投手板上的土,一边踢还一边低语着:“运气到此为止了吧。”
武志并不厌恶危机,他一直觉得这就像是为获得快感而投资。让人心怦怦乱跳的紧张感也不是坏事,最起码,危机全无的道路上不存在成长的可能。
他抬起脸,吸了一口气,把视线移向了周围。
赛况实际上很简单。
第九局下半回合,对方二人出局,满垒,武志他们的开阳高中队只以一比〇领先对手亚细亚学园队,所以,只要被一击逆转,自己就会被淘汰。这是个足以让电台的播音员充分发挥的局面,他现在应该正哑着嗓子唇舌飞舞吧。
武志再次观察了一下,各个垒上都站着对方的跑垒员,无论哪一个看上去都要比自己队上的守场员更成熟。
真难对付,他两手叉在腰上,叹了一口气,到处都被严防死守住了。
当对战的另一方被确定为有望夺冠的大阪亚细亚学园队时,武志心想机会来了。在他看来,这个对手再好不过,既能让世人知道自己的实力,又能让职业棒球界的球探们眼前一亮。要得知一样东西的大小,就必须要有合适的尺度。
他这深藏不露的目标已经在不久之前实现了。今天早上的报纸为他打出了“本次大赛最大的亮点,大赛头号投手须田武志对战亚细亚学园队强劲的击球手阵容”的宣传语,而且据比赛前隐约听见的传闻,已经有好几个球探开始为他奔走起来。接下来只要紧紧地压制住亚细亚的击球阵容就没问题,而实现这个目标也是八九不离十了。
对方的击球手们面对武志投出的球,完全抓不住时机,简直就像在演奏一架没有调好音的钢琴,错过时机的挥棒反复上演。到第八局为止,对方有两次安打,但都因接下来的击球手打出地滚球而被双杀。还剩下的就是第九局下半回合了。
然而正当武志想要在投手板上哼一首小曲的时候,比赛的势头却有了微妙的变化。
先头击球手的一记飘飘忽忽、不值一提的高飞球,在三垒手面前啪嗒一声落到了地上。这是一记连老狗撒尿的魄力和气势都没有的击球,都想不到怎么才会失球,然而己方失误却是不折不扣的事实。武志以一种难以置信的心情看着三垒手,三垒手也是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久久盯着自己的手套。
三垒手慢慢走上前,蹭掉上面沾着的土,把球交给了武志。“刚才是因为看见看台上那片穿白衣服的人了。”
武志默默地接过球,目光从三垒手身上移开,重新戴好帽子。三垒手似乎在等着武志说点什么,发现武志并无此意,他便迅速转身跑开,又进入了防备状态。
其他的守场员也以此为信号各自回位,似乎一切都回到了先前的状态,不同的是,跑垒员出现了。
接班的击球手触击球,无论怎么说,这都是个为协助跑垒员上垒而打出的教科书式的触击球。
接下来的击球手朝游击手打出地滚球,游击手接球失误,从这时开始,形势骤然变得奇怪起来。二垒跑垒员虽然还是原来的样子,却成了逆转局面的跑垒员。担任接球手的队长北冈来到投手板,将内场手们召集在了一起。总之要冷静下来,得胜的是我们,就算丢了一分也不等于输掉——
内场手们的表情,既能说成是因恐惧而绷紧,又能说成是在怄气。恐怕两者都有吧,武志心想。至今为止未曾体会的紧张感和从刚才开始持续涌来的观众的助威声,或许正侵蚀着他们贫瘠的精神。而且,他们一定感到愤怒:为什么自己要受这种罪?
末了,守场员们散去,又各自归位。
接着上场的击球手被武志投成三振出局,但到头来,这却成了招致危机的祸水。守场员们刚因为对方被打成二人出局而松了口气,对方却决定来一个绝妙的上垒触击球。
虽说绝妙,但如果好好处理,并不是无法对付。然而三垒手就像被紧紧绑住一样站在那里,呆呆地看着似乎要舔上三垒线的球滚过来。
一阵欢呼爆发出来,袭向站在球场中央的武志。因为有当地球队出场,一垒一侧和三垒一侧都没有自己的啦啦队。对大多数观众来说,武志除了是个值得憎恨的敌人,什么都不是。
第九局二人出局,满垒,只要一击逆转,自己就被会淘汰,这个情况就是这么出来的。
武志把目光投向了三垒一侧的看台,本地的球迷染成同一片颜色,在这大众中间有一片污渍般又小又可怜的团体,那是从千叶的偏僻乡村里过来的啦啦队。他们在面前放下一块垂幕,上面写着:“必胜!开阳高中!”武志是知道这几个字的,然而那块垂幕却奇怪地卷了起来,关键的字现在看不到了。
坐在最前面的就是校长“吊胡子”吧,武志想。因为他对校长那件新做的灰色西装还有记忆,据说那是为本次大赛而准备的。他在动员大会上似乎就穿着那件西服。“吊胡子”是个诨名,因为他头顶秃光,却留着胡子。武志想象着,在目前的情况下,他那引以为豪的胡子也在可悲地颤抖着吧。
观众的声音变得更大了。
定睛一看,原来这时四号击球手津山走进了击球手区。这是个块头像山一样的男生,相形之下球棒显得格外短小。而他一双野兽般的眼睛,看上去对武志怀着深仇大恨。
接球手北冈再次叫暂停,走了过来。
“麻烦来了,怎么办?”
他掀起面罩抬眼看着武志。与一米七七的武志相比,北冈矮了几厘米,不过他却比武志要壮实。
“真想打四坏球保送他,”武志答道,“那种对手不好对付。”
“如果保送他,对方就挤垒得一分了。”
“这么一来,就没有胜算了吧。”
北冈把手叉在腰上,瞪着武志。“别开玩笑!”他说道,“让他打中吗?还是让他三振?”
武志向守场员那边一瞥,与刚才制造失误的游击手对上了眼。游击手将目光移开,右拳嘭嘭地叩击着手套。
“到底还是让他三振吗?”
北冈似乎察觉到了武志的心思,没有回答,而是微微向武志一耸肩。
“O——K——”
北冈一边戴好面罩,一边走回本垒。他在套好接球手套之前,将右手的食指和小拇指竖了起来,大声喊道:“二人出局。”
比赛重新开始。
武志再次打量了一下击球手区的四号击球手。据说他的名字已经被职棒球探画上了重点号,此人确实有着让人满意的体格,而且击球也准确。武志今天被击出的两记安打都是这个人一手造成。虽说不过是轻轻触碰的球穿出了守场员之间的空当,但这并非谁都做得到。
武志对北冈的信号点点头,用目光牵制住三垒跑垒员,动作稍快地投出了第一球。击球手目送着低低打进外角的球。裁判的声音里注满气力,宣告“好球”。感到紧张的并不仅仅是选手和观众。
第二个、第三个球都是瞄准同一个地方投出的,但似乎稍有些偏离,被判定是坏球。
第四球让武志吃了一惊。津山似乎正在等它过来,气势汹汹地猛挥了一下。击中的球撞上挡球网,仿佛要刺穿它一般。时间和他的预测精准吻合,只是击球失误罢了。津山用球棒叩击着自己头盔的顶部,后悔莫及。
这个人能打中——武志这样想。
这不是实力优劣的问题,他不知道下次比赛的时候会是怎样的情形。然而,最起码今天的球能被击中。武志心想,像这样超越人类力量的某种东西存在于投手与击球手之间。
这样下去会被击中——
接下来的球是打在内角的坏球。北冈点点头,把球返还给他。他与武志的心情相反,那是一副一切尽在掌握之中的表情。
武志朝三垒投了两个牵制球后,看了看击球手区,然而津山的气魄却丝毫没变,还是紧紧盯着武志。武志叹了口气,观察着北冈的手势。
他向武志要求一个直线的外角低球。
武志点点头,进入了投球的姿势。至今为止他还没有违背过北冈发出的指示。这是因为北冈的指示大致都是正确的,即便稍微有些出错,也从来没有被对方击中过球。
但是这一天却不同。
武志绷紧全身神经投出一球,津山粗壮的手臂和球棒袭来。时间预测得基本正确,转瞬之间,被击中的球从武志的视野里消失了。
武志感觉球飞向了一垒线,他看向那里。只见一垒手在垒后方两三米处扑倒。而在更后面的地方,右外场手却呆呆地盯着骨碌碌滚在界外的球。
右外场手的旁边,司线员高高向上扬起手臂,宣告犯规。
球场全体观众爆发出一声叹息,乃至投手板上空都能感到一丝微暖的气息。
北冈又叫了暂停,向武志走近,他一脸苍白,在几米开外都看得出来。传令员也从休息椅上走了过来。
“领队说,干脆让他击中一球。”兼任替补投手的传令员脸颊稍稍绷紧。
武志与北冈对看了一眼,接着,轻轻闭上眼睛,向传令员说道:“跟领队说,我知道了。”这位替补选手回到休息椅上,椅子边上是森川领队熊一样徘徊的身影。从未有人预想过他能出现在甲子园
里。
“如果我干脆让他击中球,”武志一边戴着棒球手套玩弄着球,一边看着北冈说道,“你觉得会有什么结果?”
“从领队的处境来看,只能那么做了。”北冈犯难似的皱起眉头,说,“你没信心让他打偏?”
“我倒是有信心不让他正中球心,”武志回答道,“可你看见了他像猩猩一样的挥棒和击球吧?要是球飞到面前就全完了。虽说我也想信赖防守队员,但大家都摆着一副球不会飞到自己这里的表情。”
“他们实力弱。”
“太弱了。”
“你想怎么办?”
“这样吧,”武志先是盯着自己的指尖,然后视线又转回北冈,说道,“能随我自己的想法行事吗?”
“可以。”北冈答道。
武志于是将球拿在手掌上转了两转,接着,用手套遮住嘴,小声地向北冈道出了自己的打算。北冈惊讶地耸起眉头。
“究竟怎么回事?”
“你别管了,照我说的做行吗?”
“可是……”
这时,裁判走了过来,催促他们快点结束。于是北冈也似乎下定决心,猛地点了点头。
“明白,我下定决心了。”
北冈回到本垒,主裁判的声音传来。
武志深呼吸了一下。
第九局下半回合,二人出局,满垒——无论拖到什么时候,这个状况都没有变。
武志摆好静止姿势,注意着占据垒包的跑垒员的动向。球一投出去,他们一定也会同时出动。虽然有牵制出局的可能,但跑垒员离垒的程度太小。虽说击球手是津山,但武志的牵制球技术之纯熟也是他们所共知的。
武志的注意力集中在了击球手上。
对方啦啦队轰鸣般的欢呼声直达耳根:“打飞它——津山!加油!打败他们!嘿!”
“随你们去吼!”
武志全神贯注,投出了这一球。
看上去是个半速的直线球。
津山侧着脸,以猛烈的速度挥出球棒。击中了——他一定是这么想的。但是接下来的一瞬间,他的身体却失去了平衡。他使出浑身力气挥出的球棒非但没击中球,反倒让挥棒的势头将自己带得一屁股栽到地上。
津山用难以置信的目光看着扑了个空的球棒。
但实际上,比这还让人难以置信的事发生了。
球刚在北冈戴好的手套面前扬起尘土,一刹那间又滚到了挡球网附近。北冈扔下面具赶紧追球,第一个跑垒员已回到本垒。欢呼与混乱。这期间北冈终于追上了球,他回头朝武志看去。然而武志却已经摘下了手套。
北冈也没有扔过球去。
第二个跑垒员头向前滑垒,了结了这一局。
亚细亚学园队和看台一团狂喜。一条彩带横切过立在场上的武志和北冈之间。
北冈好像在小声说着什么。然而武志的耳朵里却传不进他的声音。
武志将手叉在腰间,仰望天空。灰暗一片的天空。
明天会下雨吧。
他把帽子摘了下来。
字样。上原发现,其他职员也都穿着同样的衣服。
“啊啊,这个吗?是啊,这叫职员服。”
臼井捏起自己身上的绣字给他们看。
“你们什么时候换衣服?”
“到了公司马上就换。”
“这么说,刚上班的时候,大家都换好衣服了吧?”
“是这样的。”
“如果不穿的话就很惹眼吧?”
“倒也不能说惹眼,如果是熟人的话我想不会有人留意。如果是个陌生人,就会引起注意了。”
上原一言不发,点了点头。如果是熟悉内部情况的人,不可能不注意到这点。
“那个……”大概是因为上原陷入了沉默,臼井诚惶诚恐地开口了,“那个东西究竟怎么样了?看样子是处理好了吧……”
“那个东西?啊,你说炸弹吗?”
上原挠了挠鼻翼。因为皮包里的东西是炸弹,一时间,又是公司全体人员跑出建筑避难,又是消防车出动,一片喧哗。在全体成员的注视下,爆炸物处理组着手调查炸弹。
“正在调查,不过从结论来看,好像没有引爆的危险。虽说如此,因为上面连着几管甘油,也谈不上它是安全的。”
“那,没有引爆的危险,这是怎么……”
“这个我们也不是很清楚。”
为了不让臼井再提问,上原唐突地说道。
道过谢,结束情况听取会,上原和和篠田走向了事发建筑的正门。正门的侧面有一间保卫室,两个门卫挤在里面。上原一行进门,向他们打招呼,二人中年纪大些的男子作了回应。这人一头白发却体形魁梧,看上去是个倔强汉子。上原记起了那个传言:东西电机的门卫曾是陆军的勇士。
“对非本公司的人员进出,你们是怎么查验身份的?”
对上原的这个问题,门卫答道:“我们发放进门许可证,发放的同时他们还有义务亮明身份,并在来客簿上登记。许可证在他们回去的时候返还给我们。”
“你们怎么区分公司内部人员?”
“基本上,没有穿职员服的人,我们都会询问他们的身份。”
“离开公司的时候又怎么办呢?就算是职员也不穿职员服吧?”
“离开公司就没办法了,如果要求所有人都证明身份的话,会变得一团糟。”
要是那样,就麻烦到家了——他的语调中似乎含着一种这样的意味。
“这么说,开始上班后,没穿职员服的人出入的时候,这里是会检查的吧?”
“当然是这样!”门卫看上去有些恼怒。
“上班时间内穿着职员服的人——公司内部人员出入的情况多吗?”
“那可多了。去各地工厂的人,都是从这里通过的。”
“你们不会叫住这些人吧?”
“不会了,”门卫不快地说道,“要是做到那个份上,不知有多麻烦。”
“你还记得今天上班开始后不久,从这里出去的人的模样吗?”上原问道。
这门卫摆出不耐烦的神色,朝身旁的年轻同事看了看。年轻的门卫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眼光一直落在手边的笔记本上。
“十分感谢你们!”
在听到对方回答之前,上原就已站了起来。
到了警局,上原向组长桑名报告了调查结果。而此时,关于炸弹的鉴定也基本结束,上原从桑名手中拿到了鉴定报告。
“报告的看法是,作为一个恶作剧来说,这实在很精巧。”
桑名让上原看报告时说了这么一句。
“恶作剧……怎么说?”
“罪犯没有要让它爆炸的意思。”桑名将黑板拉到跟前,取来粉笔。“炸弹分为炸药与点火装置(图1),点火装置的开关是这样的构造(图2),如此,接点A与B一接触就会点火。”
“真是奇怪的构造。”年轻的篠田谨慎地插话道。
“根据报告,这是个单纯的定时装置。”
说完,桑名在图中的接点A与B之间又画上了一个圆形块状的东西。
“这里,如果夹上一块干冰,只要时间过去,干冰融化,A与B就会接触。”
“原来如此。根据干冰量的多少,时间上的调整也能做到了吧。”
上原抱着胳膊,一边看图一边暗自称奇。“不过,你说罪犯没有让它爆炸的意思,又是怎么回事?”
桑名咳了一声。
“也就是说,接点之间夹着的并不是干冰,”他说道,“而是一块破布。”
“破布?”上原与篠田异口同声道。
“嗯,所以永远也不会爆炸。说这是个精心设计的恶作剧,也正是从这一点发出的感想。”
“奇怪啊。”
上原歪头思考。他琢磨不出罪犯的真实意图。就算是半开玩笑,那也过于危险了,对罪犯来说也同样危险。
“炸药方面,发现了什么吗?”
上原改变了提问的方向。
“来源还在调查,炸药是六管桐甘油,上面还接了雷管。详细来说……”桑名说着目光落到了报告上,“这是A化工公司的新品桐甘油和六号混成雷管。导火线是速燃导火线,N化学药品公司的产品。点火装置由用点火药包着的白色金属线和低压电源组成。”
篠田飞快地将上述情况记了下来,上原用余光在一边看着。“确实,拿它当恶作剧来看,是过于精心设计了。”他叹息一声说道。
“我也这么觉得。”桑名翘起嘴角点头道,“不过,在考虑这个之前,先查这些东西的来源才是首要工作。”
“从皮包上发现了什么吗?”上原问道。
“制造商虽然是知道了,不过这个产品在全国都有相当的上市量,从这一点来追查恐怕不行。指纹方面,只检测出发现者的指纹。”
“嗯。”上原左右扭了扭脖子,肩膀周围咔咔作响,“我总是感觉罪犯是个与东西公司有关的人。”
“是个熟悉公司内部事务的人,对吗?”
“是的,而且罪犯应该有一身东西公司的职员服。正如刚才所说,如果不穿东西公司的职员服,既会受到其他职员的怀疑,也会被门卫注意到。”
“罪犯是以前的职员吗?或者是在职人员……”
“也可以认为是这些职员的熟人。”
“可是,他究竟为什么要干这种事呢?”不经意间,篠田在旁边开口了。
上原与桑名面面相觑。
这个问题,两个人都答不上来。
爆炸风波一周之后,一个消息从岛津派出所传到了上原他们那里——车站附近有一个流浪汉穿着东西电机的职员服。岛津站是距离东西电机公司最近的车站,上原带上篠田,一同去往那个派出所。
在那边等着他们的是个叫天野的年轻警察。这人眼睛细小,长着一张和气的面孔。
“我问过那个流浪汉了,他说衣服是上个星期捡到的。这让我想起了那宗炸弹事件,于是就联系了你们。”
天野伸直脊梁,连声音都变得僵直了。
“能让我们看看那件职员服吗?”上原问道。
“好的,请稍等。”天野走进了里屋。
上原在身边的一把椅子上坐了下来。桌子上的半导体收音机正响着,似乎是高中棒球赛直播。
“这是开阳队的比赛。”
篠田一边将音量调大一些,一边说。开阳高中是作为本地代表队出场的。“今天是首轮比赛,没想到跟有望夺冠的亚细亚学园队成了对手。抽签真不走运。”
“可是领先了呢,一比〇。”
天野手上拿着一个包袱,从里屋出来了。“须田吗?真是个名不虚传的投手啊,他现在的状态连亚细亚也奈何不了。”
“欸,那可真了不起啊。”
上原一边答话,一边又将收音机的音量调小了些。他也仅是知道开阳高中的须田这个名字而已。
“真是个不错的投手。先不说那个,这是那件职员服。”
天野在上原的面前解开了包袱,从里面取出一件已经发黑的上衣。前胸处确实绣着“TOZAI”的字样。如果没有绣字,或许根本看不出这是东西电机公司的职员服。
“他说这是从哪儿捡来的?”
“从车站的垃圾箱里。时间是上周一,正是那个炸弹风波发生的日子。”
“记得真清楚啊!”篠田说道。
“他对这种事情记性特别好。星期几,从哪个店的垃圾箱里能捡到什么,他都知道得一清二楚。是个人物啊。”
天野的口气里透着一种纯粹的佩服。
“这么说来,这件职员服被丢弃,是在那之前的事了……”
“或许是之前的星期天或者星期六。”
篠田刚说完,天野忽然说道:“不,我想被丢弃的时间是星期一。”口气颇为自信。“那帮人每天都会翻找垃圾箱,这么好的东西扔在那里,当天一准儿就被捡走了。”
“原来如此。”
年轻警察的话得到了上原的认同。或许确实是这样。而且,如果这件职员服是在星期一被丢弃的,那它是被案犯丢弃的可能性就很大,上原这样思忖着。
“那个流浪汉在哪儿?”他向天野问道。
“就在附近。他称那是他的专座,他们一帮人都有自己指定的地方。把他带过来吗?”
“拜托了。”
天野出去后,上原再次将那件破抹布似的职员服仔细检视了一遍。姓名牌之类的东西当然是没有的。衣服散发出一股恶臭,可能是被流浪汉穿过的缘故。
“我感觉眼前浮现出来了。”上原小声嘟囔了一句。
“嗯?”篠田问了一声。
“罪犯的形象。他穿着这件职员服,堂而皇之地走出正门的样子。”
说完,上原调大了桌上收音机的音量。与此同时,播音员悲鸣般的声音跳了出来。
“逆转,被逆转,惨遭淘汰。优秀投手须田,这成了他痛悔的最后一球。”
。他今年也是往常的单腿击球打法,势头看上去挺好的。问题就出在打击率上,因为有长岛和江藤在。”
小野似乎真的是乐在其中。
二人走到学校传达室,交待了要办的事项,片刻等待之后,他们被一个女事务员引到了接待室。这是个面向南边、光照很好的房间。高间在窗边伫立,眺望着操场。以前还是橄榄球部的成员时,曾在这块他十分喜爱的操场上反复练习过抱人截球。操场与他记忆中的情景相比没什么变化,但今天看上去却莫名的冷清。
不久校长出现了,是一个姓饭塚的男子。脑袋秃得很彻底,鼻子下面蓄的胡须却浓密得出奇。
一个体格健壮、晒得黝黑的男子跟在他的后面。男子见了高间,显出一副吃惊的神色。此人便是森川了。
一阵冗长的寒暄之后,饭塚提出了希望能列席听取情况的要求,但高间委婉地回绝了他。
“我们还是想尽量单独问话。如果您在,恐怕会给森川先生的发言造成微妙的影响。”
“这样吗?不,我想你们的担心是多余的。”
饭塚还有些不死心的样子,但也没有强求,只是对森川说了句“拜托了”,便走出了房间。
高间又坐回椅子上,面向着森川说:“好久不见啊。”
“分别差不多一年了,”森川答道。声音虽低,但足够清楚。“这次的案子由你来办吗?”
“算是吧。”
高间缓缓地从西装的口袋里掏出了记事本。“发生这么大的事,你一定很吃惊吧?”
“我现在还无法相信。”森川摇头说道。
“有什么线索吗?”
“完全没有。”
“据北冈明的父母说,他是说要到你的公寓去才出的门。”
“应该是的。昨晚十一点左右,他母亲打来电话,问他怎么还没回家……”
“北冈所谓去你那儿,最终去了吗?”
“不,没有来。我也没听到他说要来。”
“那就是北冈对家人撒谎了?”
“我想没有。北冈时不时会到我公寓来,事先不打招呼的情况也很多。”
这么一来,北冈明遇袭的时候,就应该是在去往森川公寓的路上。
“你住的公寓,好像在樱井町吧?”
“是的。”森川点头道。
北冈明家所在的昭和町,在逢泽川的上游,而樱井町在下游,因此,他应该是走了那条沿河堤的路。
“北冈明昨天晚上为什么非得去你那儿不可呢?”
高间问完,森川思考了半晌,最后还是把头横向一边。
“我不知道。他来找我多是为了跟我讨论训练方法、比赛的人选之类的事。昨天还真是想不到有什么特殊情况。”
“他平时到访的时间,都是九点到十点的时间段吗?”
“不,平时来得比这要更早。可是那个时间也算不上很晚。”
“九点到十点之间,你一直都在你的住处吗?”
“啊,是的。晚上一直都在。”
“如果能证实,那真是帮大忙了。”
虽然问话的口气很轻松,森川的脸上却渗出少许紧张的神色。或许是因为他意识到对方在问自己的不在场证明,才起了这样的变化。
“不……很可惜那时只有我一个人。”
“是吗?不,只是确认罢了,别在意。”
这句话,高间也是有意用了一种轻松的语调。
即便如此,说到底,昨天晚上北冈明的行迹真的就没有半点值得怀疑的地方吗?高间有一种无法释然的感觉。
“他与周围人的关系如何?没有什么特别的问题吗?”
“就是说,”森川明显表现出不快的神色,“你想问,有没有忌恨他的人?”
“也包含这层意思。”高间说道。
森川长叹一声。
“北冈是个很出色的家伙。在棒球的球感上是如此,在统率力和指导力等方面也并非等闲之辈。他会依据交流的对象不同,采取不同的态度。虽然大家都说,球队能进甲子园,是因为有须田的强速球,但如果北冈不是队长,进甲子园或许也是很难的。不光是在棒球上,北冈在凝聚人心的方面也十分出色。那样的人怎么会遭人忌恨呢?”
“好心招人忌恨的事也有。被人憎恨是无关人性的。”
森川摆了摆手掌,似乎要说“跑题了”。
但是高间却没有抛开这个定论的意思:表现完美的人有时会出人意料地遭到深深忌恨。
“棒球部成员里,谁跟他关系最亲密?”高间问道。
“那一定是须田了,”森川立即答道,“能跟北冈对等说话的只有他,而且他们还是同班同学。”
“我想见见他。”
“我想应该可以,但校长会有意见吧?”
高间向一旁的小野使了个眼色。小野察觉到了,便走出房间去交涉,室内只剩下这对曾经的橄榄球同伴了。
“我听说你在做棒球领队的时候,真是吃了一惊。”高间一边抽着烟一边说道。
“一开始我并不是很用心。只是到了最近才强烈地感觉到有意思,这也值得一做。”
“因为球队打进了甲子园,对吗?”高间喷着烟说道。
“都说,有须田和北冈在,不管谁当领队都能打进去。接下来能在今年夏天的全国大赛上进军甲子园,是我最大的梦想,可是……”
森川似乎忽然想起了现实里发生的事,他闭上嘴咬着嘴唇。
一阵沉默。
“她还好吗?”
高间的目光从森川身上移开,一边在烟灰缸中掐灭烟蒂,一边问。他本打算尽量做出若无其事的样子,但最终语调还是稍微有些变化。
“欸?啊啊……”森川也有些吞吞吐吐,“好着呢。”
“哦。”
高间又取出一支香烟,衔在嘴里,却没点火,而是一动不动地凝望着窗外的操场。
小野交涉完回来,时间已经过了十五分钟有余。先是须田武志和北冈明的班主任,一个姓久保寺的男子走了进来,说最好不要做刺激或伤害学生的事情。他似乎十分担心这件事。
高间保证说不会有问题,并希望在向学生问话时,老师能回避。久保寺十分犹豫,但最后还是同意了,和森川一起走出了房间。
他们出门几十秒后,传来一阵冰冷的敲门声。“请进。”高间应答。于是门被迅速打开,一个看上去将近一米八、一身学生制服的高个子学生出现在眼前。
一瞬间,高间便莫名地对这个青年有了病态的印象。作为棒球部的成员,他肤色却并不黑。一双眼角细长的眼睛正充着血,有些地方还带着阴影。此外,高间还觉得他比想象中更有成人味。
须田将自己绷紧的身体几乎弯成直角,开口道:“我是须田。”一点高傲的表现也没有,很自然地与他的形象贴合。
高间看着他坐到椅子上。
“选拔赛上真是可惜了啊。”高间舒缓表情对他说道。已经过去的选拔赛,以德岛海南高中获胜而闭幕。
“最近状态怎么样?”“都还行吧,”他说道,“到昨天为止。”
高间听了这话,不由得和一旁的小野对视了一下。武志则面无表情。
高间故意咳嗽了几声,说:“北冈,很惨啊。”
“……”
武志或许说了些什么,但高间却没有听见。他知道武志正紧紧地握住放在膝盖上的拳头。
“你有什么线索吗?”
“……”
“有关最近北冈的状态,比如说什么变化,或者一些引人注意的东西……你能想起些什么来吗?”
武志听了,换上一副略微愤怒的表情,移开视线说道:“我又不是他恋人,当然不可能连那种细节都观察得出来。”
这是个意外的反应。
“但他总是你的搭档吧?按我的想象,比如说在他向你示意发球的方法上,会不会反映出那时候他的心境呢?”
听着警察的这番话,武志微微叹了口气。
“心境会通过他的示意反映出来,那就完了。”
高间一时间找不到回答的话,凝视着这位被称作天才的年轻人的眼睛。他的眼睛,总让人感觉是在看着另一个完全不同的世界。
问话的策略调整了。
“目前来看,北冈昨天晚上是在去森川老师公寓的途中遇袭的。只是关于他为什么要去老师那里,我们还不明了。有关这个理由,你知道些什么吧?”
武志全无表情,身子动也不动,摇头道:“队长和领队说了什么,我们无从知道。或许是要商量训练比赛的队员,也可能只是为了决定棒球部活动室大扫除的日程。”
反正都是些毫无意义的谈话——从他的话语中可以感到这层意思。
“他这个队长当得怎么样?”高间试探道。
“不是干得挺好嘛。虽然也有点过分认真。”
“过分认真?”
武志的脖子稍微扭向一边。
“他过于尊重每个人的意见了。但如果真要那样做,就会没完没了的。”
“他有过跟人发生争执的事吗?”
“好像是有一些吧,可这跟我没什么关系。”
“那最近有没有发生什么事呢?”
“谁知道呢?”对高间的询问,他只是兴趣全无地答道,“我想还是去问其他队员比较好。”
高间沉默地看着武志的脸,武志的眼睛也朝向他。但还是老样子,武志的视线似乎聚焦得更远。
此后,高间又问了其他队员对北冈的评价、北冈在班上的表现等问题,但武志的回答全都是这个调子。当问到除了他,还有谁是北冈的挚友时,武志回答,自己跟北冈也并不是特别要好。
最后,高间问他昨天晚上九点到十点之间在哪里。虽然是尽量无心地发问,但武志的脸色还是变得有些愤怒。
“与这有关的人全都要被问的,”高间宽慰般地说道,“我们也问过森川老师了,老师说他在自己家里。”
“我也是在家里。”武志答道。
“跟谁在一起吗?”
“不是。”武志不假思索地答道。高间便没有再问什么。
武志行了个礼,走出了接待室,高间目送着武志的背影,觉得自己漏问了些什么,但也无可奈何了。
,高间想起了这些词语。但是从勇树的话中得知,武志并没有特别喜欢的俱乐部。高间说了这个情况,山下点点头。
“正是这样,须田原本就有十分强烈的加入职业球队的志向,给人的感觉是,只要是能给自己很高评价的俱乐部,去哪儿都成。虽然那些说非巨人不去的人让我很头疼,但像他这样去哪儿都无所谓的也让我左右为难。与其他俱乐部之间的争夺是可以预见的,从这层意思来看,我便想时不时出现一下,多挣几个筹码。”
每年到了秋天,那些活跃在业余棒球界的选手的去向都会成为令人瞩目的事情。有关哪位选手在哪个俱乐部里崭露头角,职业棒球的球迷也跟着一起有喜有忧。
“那么他的想法是怎样的?有倾心你们俱乐部的意思吗?”高间问道。
山下仿佛陷入了沉思,伸手托住下巴。
“不清楚,”他低下了头。“他什么也没说。”
“也就是说,你没能得到什么积极的回应?”
“倒不如说,归根到底他的想法比我们所想象的还要明确得多。他并不是单纯的憧憬,而是想把这个当成将来的职业。”
他说了一则小事。最后一次见到武志的时候,他还被武志拉着做了一笔交易。
“你说的交易,是钱吗?”
高间还记得,他也在报纸上读到过这样的事:在职业俱乐部对有前景的新人的争夺战中,新人入会的契约金水涨船高。今年的红人,除了死去的须田武志之外,还有庆应大学的渡边和下关高等商业学校的池永,据说如果包含好处费在内,每个选手拿到的钱都应该不低于三千万日元。这是高间想都想不到的数目。
“也跟钱有关。他向我们要求与今年新入会选手最高金额相同的数目。不过,关于此事,我只是有些意外他连这种事也要确定,倒也没有特别惊讶。对我们来说,这笔钱不必说出口我们也是打算出的。只是他问我们能不能现在就确定这个包括这些金钱条件在内的假想契约。”
“假想契约?”
“这就是说,它也算具有法律效力。这是很仓促的。这种时候接触他本身就违反了协定,所以书面上的东西是不可能的。于是我对他说,不用担心,我们本来就打算要他,契约金也会按照他所希望的给他。”
“他怎么说?”
“他说,这样的口头约定不可靠。如果到时候出现了比他更好的选手,或许我们就不会这么希望要他了,这样一来,契约金自然要降下来。”山下叹了口气,“我本来就没有天真地把他当成一个孩子来看,但还是吃了一惊。为了取得他的信任,我露了好几回脸,结果却没有拉拢他的心。别说拉拢了,就连碰都没碰到……”
果然是个不得了的少年,高间再次叹服。能投出精彩的球已经很出色了,在精神方面的顽强劲头也不在等闲。很难想象他与近来满大街走着的那些孱弱的年轻人是同一代人。或许正是他不幸的成长经历铸成了这样的韧劲。
“那么,我问个奇怪的问题吧。”
高间问他有没有听说武志练习过什么新的变化球。
“没有,从来没听说过。”山下马上就否定了。“我对他说过,要他目前还是以自然的姿势日有长进地投球。投球要么是直线球,要么是曲线球,二者只要择一就行。我告诫过他,那些依靠手指投球的技巧绝对不能练。”
这就是说,武志擅自绕开了山下,练会了魔球。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呢?难道并没有特别的理由,只是想拓展一下投球的种类吗?
之后,高间又问他对案子能不能想到什么线索。山下的回答不出所料。“这倒是没有。”不过高间在起身时他又说了这么一句话,“须田给我最深的印象,是他孤独的背影。当我得知案情的时候,最先浮现出来的就是那个背影。到头来他还是背负了这样的命运啊——唉,这不过是些无益的感伤罢了。”
“我们会做参考的。”高间说道。
出了俱乐部的事务所,高间向搜查本部打电话,本桥接了起来。高间被问起调查进展,便回答说,虽然不知道有没有用,但听到了一些值得玩味的事。这是他发自内心的想法。
“是吗?不过可能是这样吧。先不说这些,我打听到了两点信息。一是关于锯子的事,在樱井町的刀具店里,二十三号晚上有人买了一把折叠式的锯子。”
“欸?”
二十三号正是武志被杀的前一天。
“可惜店主并没有记住顾客的相貌。另一个消息是,找到了看到武志在神社练球时搭档的人。”
“欸?真的吗?”高间情不自禁地在声音里掺进了力气。
“是真的。从目击的时间在二月份来看,那个人一定不是北冈。”
“那会是谁?”
“还不清楚是谁,”本桥说道,“不过根据目击者的话,即便从年龄上来看也不会是北冈。而且还有一点有力的线索。”
“什么?”
“武志的搭档拄着拐杖。他只有一条腿。”
“一条腿……”
“现在,我们正在核实县内与棒球相关的人,你也赶紧回来。”
“我知道了。”
高间猛地挂上了话筒。
也很冷清。行情分析商也沉寂了不少。”
他说的行情分析商,是指那些独自对股市进行预测、把预测印出来出售的商贩。也有在大马路上摆一块黑板、天花乱坠地预测的人。
“不过,总之,出现在须田家的那个神秘男子,不能想象他只是钱太多。如果真的是报答昔日的恩情,那是最好不过了。”
如果这离奇地与案子有关,那就麻烦了,这才是高间真正想说的。
芦原的公寓离须田武志一家所在的昭和町只有五公里不到。这个区域里密密麻麻地聚集着一些不知道生产什么的小作坊。细看这些本以为是普通平房的屋子,穿着运动衫的男子正在里面操作着车床和铣床。湿漉漉的地面上,仔细一看,到处都散落着铁粉和铁渣。
这个区域的旁边流淌着逢泽川的分水渠,垃圾和油的气味以及腐臭混杂在一起,从那里流了过来。
芦原居住的公寓就对着那条分水渠。很旧的木造两层建筑,墙壁上有好几处修葺过的痕迹。芦原的房间是一〇二室。门锁着,里面看样子没有一个人。
高间和小野正在徘徊,一〇一室的门被打开,露出一张圆滚的肥胖中年女人的脸。女人问起二人来干什么,于是小野亮出了警察手册,那女人的气焰马上就矮了下去,说自己是房主雇来做管理员的。她身上散发着呛人的廉价化妆品的气味,一看就是个贪婪的女人。
“芦原诚一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不在这里的?”高间问道。
“到三月底还时不时能见到面的。可是他突然就走了,从那以后就再没见到他。不过他四月份的房租在三月份就付过了,所以房间还是原样,他要是不回来,我就该处理掉屋子里的东西了。”
女人嚼着口香糖回答道。
“我们想看看屋子里的东西,行吗?”
“有什么不行的。之前我就看过了,不过里面没放什么值钱的东西。”
女人拖拽着步子走进了自己的房间,接着拿了一串钥匙回来。
芦原的屋子里确实没有什么值钱的物件,只有一床看上去浸透了湿气的便宜被子和一个纸箱。纸箱内杂乱地放着略沾污渍的裤子、袜子、手纸、破布、铁锤和钉子等。
“芦原是什么时候住到这里来的?”
高间向女管理员问道。
“嗯,去年秋天……十月份,好像是。”女人答道。
“他是干什么工作的?”
“一开始什么也没干。但不久之后,他好像就开始在附近的一家印刷厂里干些活字排版之类的活了。”
小野问过那家印刷厂的名字,记了下来。
“有没有人来这里拜访他?”
“来这里?这个……”女人做作地皱起眉头思考起来,马上就转回视线望向高间。“说起来是有个人来过这里。听声音是个年轻小伙子……可是我没看到他。”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高间问道。
“我想是一两个月前。”
那或许就是须田武志了,高间想道。
高间进而问她,芦原有没有晚上外出的情况。因为如果给须田当陪练,他就会前往石崎神社。
女人摆出一副略带冷淡的神色回答说,她不知道这么详细的事。
出了这幢公寓,高间二人去了芦原工作过的那家印刷厂。厂主是个戴金边眼镜的矮小男人,回答说还记得芦原诚一,却不知道他去哪儿了,还说自己是为了度过年末那段繁忙期而雇了他,打算完事了马上就解雇。
“即便芦原和武志有关联,疑点还是很多。这两个人究竟是在哪儿认识的呢?”
在开往东西电机的电车上,高间低语道。
“就是在那个少年棒球队,不是吗?”小野说道。
“你是说两人在少年棒球队见了面,然后就意气相投?”
“不对吗?”
“我想不对。武志在神社里的训练,如果是为了掌握魔球这种变化球,那他就应该更慎重地选择搭档。而且他已经有了北冈明这个助手。他之所以选择芦原当自己的陪练,必然有其中的缘由。换句话说,武志需要芦原。正因为需要,所以才为了见他而去了少年棒球队的训练场。”
“原来如此。少年棒球队的领队说过,武志是最近才开始露面的。这个推理说得通。”
“可是,这样一来,武志应该在之前就认识芦原了。他是怎么认识这个没什么名气的芦原的?而他需要的是芦原的什么?”
高间情不自禁地自言自语,这时电车到达了目的地岛津站。
站前有个小型的交通环岛,一旁林立的商店似乎要把环岛包围起来。最顶端有个派出所,年轻的警察伸了个懒腰。在车站的厕所前面,两个流浪汉横躺在那里。
目标建筑马上就出现了,“TOZAI”的牌子挂在那里,隔着很远都能看到。
东西电机的正门戒备森严,不光是来客,就连看上去是职员的人都被门卫要求证明身份。
“简直就像是车站的检票口啊。”小野嘀咕道。
“就是因为出了那件事吧?”高间回忆着说道,“这个公司里不是发生过一起安放炸弹的事件吗?这就是那个案子的影响。”
“说起来,还有一桩这里的社长被绑架的事件呢。侦查工作怎么样了?”
“不知道。提出要钱,没把钱取走却绑架了社长,想来也是件怪事。”
高间二人亮明身份,门卫的表情变得有些紧张。
“辛苦二位了。”门卫拘谨地说道,他或许觉得他们是来调查炸弹事件的。
高间向他说明并非如此,又说为了侦查别的案子想见见人事部的人。门卫一副不能领会的样子,但还是什么也没说,给了他们进门许可证。
从正门的玄关进去,向接待处的女职员交代了事由,二人便被引到里面的大厅。大厅里摆放了大约五十张四人用的桌子,职员和访客正热烈地进行着商谈或交易。
高间二人在其中一张桌子边坐下来。小野马上就起身向别处去了,一会儿拿着一个小册子走了回来。似乎是东西电机的宣传册。
“创办还没到二十年,去年的销售额就有一百五十亿元,刚创立的时候才不过七千万元,发展得真是快啊。现在的资本额有三十亿了。”小野一边看着小册子,钦佩不已地说道,“所谓的成功者,说的就是这种企业了。”
高间也把小册子拿在手里看了看。第一页上登载着社长中条的照片。想到这个人曾卷入绑架的风波,高间有一种奇怪的感觉。
然而这个时候,高间感知到了某样与之相关的其他东西,究竟是什么却说不清楚。而随着时间的流逝,最开始的直觉似乎越变越稀薄。
“这是怎么了?”小野问道。
“没,没什么。”高间搓着脸。
大约过了五分钟,人事部一个姓元木的男子出现了。这男子带点苍白、清瘦的感觉,看上去有些神经质。
“炸弹那件事查出什么来了吗?”元木细声细气地问道。
看来,果然这个男子也搞错了。不过这样是理所当然的,高间想道。
“不,我们不是为那个来的。我们来问其他案子,跟炸弹案没有关系。”
高间说完,元木便张皇失措地移动起了视线。
“您说问别的案子?”
“是一桩杀人案。”高间开门见山地说道。
元木似乎找不着什么话来回答了,只是一副瞠目结舌的表情。
“其实,在牵连进某个案子的人里面,有一个曾经在东西电机公司工作过。我们正在调查这个人……您还记得一个叫芦原诚一的人吗?”“欸?芦原?”元木的音调都变了。
他那惊讶的样子引起了高间的注意。
“棒球部的芦原,您知道些什么吗?”
“不,那个……您说过这事跟炸弹事件没有关系吧?”
“没有关系。我们正在调查一桩高中生被杀的案子。怎么?”
“哦,那个……”元木先是显出一丝迷茫,接着说道,“是这样的,昨天有个警察也来过了,他好像是来调查炸弹事件的……就是这事了,那个警察也问过了芦原的事就走了。”
“欸?真的吗?”
“真的。问了芦原离职之后的住所之类的事。至于为什么问这些,他不肯告诉我。”
“那警察叫什么名字?”
“好像是姓上原。”
高间朝小野看了一眼。小野立即起身,朝摆着一排公用电话的地方走去。高间当然知道上原。他是桑名组里的刑警,说起来,那个组据说正接手炸弹事件。
可是,炸弹事件也跟芦原扯上了关系,这是怎么回事?高间反复思考起来。这是偶然吗,还是……
“上原警官问了些什么问题?”
“就是问了芦原离职后的住所,还有在职期间的履历之类的。”
“那能麻烦您把这些情况也跟我说一说吗?”
“好的。正好我还有那个时候的笔录。”
元木打开了一本封面印着TOZAI的笔记本。
芦原昭和三十年从和歌山县的南海工业高中进入公司,隶属于电器零件制造部生产三科,当年十二月被转到测试品试验组。因为加入了棒球部,他最好是能在时间比较机动的部门上班,转职是出于这项考虑。
说到芦原在棒球部的成绩,他最初的四年并没有多大本事,之后却一下子跃升到了王牌投手的级别。
昭和三十七年,他在作业中发生事故,右腿机能丧失。同年离职。
离职之后的住所开始并不是之前那幢公寓。在住进那幢公寓之前,他另有住处。
“你们知道他在公司的时候住在什么地方吗?”高间问道。
“知道。因为是棒球部的,所以应该住在青叶寮,在从这里往北大约一公里的地方,是运动员专用的宿舍。运动场和体育馆也在那旁边。”
元木在笔记本的空白处画出地图,把那一部分撕了下来。
“你说的事故,是怎么一回事呢?”
“不值一提的事,”元木说道,“他当时本来准备打开煤气灯作业,但好像煤气泄漏了,突然起火,烧伤了他的腿。经过调查得知,是他在作业程序上出错,还有安全确认不足。总之是自食其果。”
“哦……”
“本来因为酿成了大事故,应该严肃处理,但那时只是给了他警告处分就过去了。真是便宜了他。”
元木合上笔记本的时候,小野回来了。高间便对元木道谢,起身离开。
“我同本桥联络过了,告知上原也在追查芦原。他很吃惊。”
“嗯,是这样啊。两件不同的案子没想到牵扯到了一起。”
“他说我们可以马上到桑名那里了解情况。”“辛苦你了。”
“芦原的住处弄清楚了吗?”
“没有,很遗憾没能查到。”接着高间把芦原的履历做了说明。
“身为棒球选手,可惜却把腿弄残了。”小野叹息道。
他们决定找芦原所在部门的人问话,于是小野向测试品试验组打了电话。然而马上他就回来了,脸上带着不快的表情。
“不行吗?”高间问道。他想着,因为正在工作,突然叫人出来恐怕不行。
“这真是一件怪事。那边说,因为芦原跟谁都不熟,所以提供不了有用的信息。我说没关系,请他们出来见一面。他们却说现在很忙,就挂断了。”
“嗯,是很怪。”
“我们在公司的出口等他们吗?”
“不,今天就这样了。我们还是到棒球部的宿舍看看吧。看来从那边能听到更有意思的东西。”
高间脱下上衣,搭在肩上。
东西电机的北侧是一大片白菜地,在截断这片白菜地的地方,有一片类似住宅区的白色建筑。那里用金属网围了起来,挂着一块牌子,写有“东西电机株式会社第一公司住宅”的字样。
再往前有一处运动场,对着这座运动场,三幢两层建筑并立,其中一幢就是青叶寮。
高间二人走进青叶寮的玄关,左侧放着的一个很大的木屐鞋箱首先映入眼中。这里的住宿人员看来有二三十人,因为几十双鞋子杂乱地放在里面。从鞋箱里飘出来一股怪异的味道。
“谁啊?”
从右侧的小屋里出现了一张白发男子的脸。窗户上面写着“楼长室”,这男子应该就是楼长了。
高间二人通报了姓名,男子十分警惕地说道:“要问芦原的住所,我可不知道。”
看来,上原也已经来过了这里。
一头白发的楼长接着说:“你们这些人,好像觉得是那小子放的炸弹,可惜估计错了。那小子可不是会干那种事的人。”
“不,我们不是为那件事来的。我们因为其他的案子正在找芦原,是一个有关棒球的案子。”
“跟棒球有关的案子?”
男子那充满敌意的眼神发生了些微变化。或许因为负责棒球部的生活起居,他对棒球这个词招架不住。
“您知道开阳高中须田武志被杀的案子吗?我们正在调查那个案子。”
听完,楼长皱起两道斑白的眉毛,露出怜惜的表情。
“须田吗?真是可惜,那么优秀的一个投手竟然死了。”
“果然您知道得很清楚。”
“清楚得很。以前我就认识他,进开阳队那种烂队就是他错误的根源。果然还是应该加入我们公司,当初我就这么说过。”
看来他还以为自己是个球探,高间心里一阵苦笑。
“可是您听说须田的时候,他已经进了高中吧?都那个时候了,不是出手太晚了吗?”小野嘲弄般地说完,楼长愤慨地瞪起了眼。
“才不是这样,我可是在那孩子上初中的时候就认识他了。而且,只差一点儿,那孩子就真可能加入东西队了。”
他的口气引起了高间的注意:“您说就差一点儿?”
“那孩子读初三时来过这里一趟。说是来观摩训练的。”
“须田武志来过这里?”高间惊呼一声,接着说道,“请把这件事详细说说。”他也不管有没有经过允许,便走进了旁边的楼长室。
“再说详细也就这么回事,他说自己说不定要到东西电机来工作,所以来这里观摩练习。可惜他也只来过那么一次。”
“他是一个人来的?”
“不,好像……”楼长眯缝着的眼睛看向了天花板,“对了,是三谷把他带来的。嗯,错不了。”
“三谷是……”
“是我们的队员,当外场手,投掷力可好了。他是须田初中的学长,因为这层关系才把他带过来的。”
“我们能见见那位三谷先生吗?”高间振奋地问道。
“可以。”楼长看了一眼墙上的圆形时钟,“应该马上就结束训练回来了。你们在这儿等他回来就行。”
渐渐和蔼起来的楼长甚至还给两位警察端来了茶。
“可是,须田的案子怎么会跟芦原扯上关系?难道你们是在怀疑芦原吗?”
“没有的事。”高间摆着手说道。“我们听说须田在被杀之前见过芦原,于是就想找他问些话,只是苦于找不到他的行踪。”高间啜了一口茶,半带讨好地问起了芦原的事情。“这个芦原,是个怎样的投手?”
“很棒的投手啊,在和歌山的南海工业中学是王牌投手,读三年级那年夏天还到甲子园出过场。可惜第一轮比赛就败了下来。”或许是出于怀念,楼长的表情里露出一丝微笑,“虽然他投的球不是那么快,但他凡事小心,基本上没有控球失误过。我可是从这孩子半大不小的时候就认识他了,他身上有些什么大放光彩的东西。”
“他拿手的球技是什么?”高间问道。
“嗯,他投各式各样的球。不过应该是曲线球吧,然后是落地球。”
“落地球?”高间和小野异口同声地说道。
“是的,提前落地球。这样,嗖的一声飞过来,”楼长把右拳当成一个球,摆在眼前,“球在本垒的跟前,突然晃悠悠地落下来。”他说着,把右拳左右摇晃然后朝下方摆了过去。“这可是有意思的球哦,叫作芦氏球,芦原的芦。因为他事先不给什么信号突然就投出去,接球手总是抱怨接球有难度。但确实有威力。”
高间和小野视线相接,点点头。说不定这就是“魔球”了。须田武志有可能是为了学这种球技而接近芦原的。
“那么说,他是在当投手的最佳时期里遭遇了事故?”高间问道。
“是啊。那可是件……摸不着头脑的事……”
“您说摸不着头脑?”
“不,没什么。”楼长为了搪塞掉混乱的表情,把茶杯拿到了嘴边。
芦原原先工作的部门似乎也在回避他的话题,看来那次事故一定有蹊跷,高间想。
接着,玄关处就变得热闹起来。是棒球队员们回来了。楼长走到窗口,招呼起一个姓三谷的队员。听说警察来了,刚才还闹成一片的队员突然就安静了下来。
三谷是个个子矮却浑身肌肉结实的队员,他的脸给人以一种好胜心极强的印象。一开始因为戒备着,脸绷得僵直,而一听到须田武志的事,他的表情扭曲了。
“那家伙,真是个可怜的人啊。一心专攻棒球,却遇到了那种事……请一定抓住凶手!”
“我们会努力的。”高间说完,又向三谷确认了他把武志带到这里的事。三谷承认确有此事。
“那时候,我偶尔会去看看中学生的训练,须田就是那时拜托我的。他说,说不定他不去读高中,而到东西上班,所以想到公司里来看看。要是须田加入了,那对我们来说真是太棒了,于是我很快就从领队那里得到了参观的许可。”
“向导也是你做的吧?”高间问道。
“是的。我先把他带到了这里,把宿舍的情况和设备说给他听。然后带他到运动场,让他看了看训练情况。”
“投球练习场也让他看了?”
“那是当然了。我们的设备十分齐全。对了,那时候须田在投球训练场看了很久。我还记得,因为来了参观的人,投手们都很卖力地投球。”
“当时的投手中,有芦原吗?”
高间先是瞥了一眼楼长,接着问道。
“芦原?嗯嗯,有啊。那时候可是处在巅峰状态。芦原怎么了?”
“听说他最近跟须田见过面。”楼长在一旁说道。
啊?三谷一副意外的神色看着警察等人。他的眼神在问:你们是在怀疑芦原吗?
“当时芦原好像在投一种奇怪的球,叫什么芦氏球。”
高间的话题开始变了。
“是的。这球可有些不可思议啊。摇摇晃晃就落下来了。”
“摇摇晃晃,然后落下……嗯。”看来是接上话了,高间心满意足。
当时武志是第一次看到芦原那种“摇摇晃晃就落下来”的球。而要是当时的事情他一直记在心上……
“你把须田带到这里来的时候,他和别人说过话吗?”
“嗯,记不太清了,不过我想他没和队员说过话,只是领队不厌其烦地劝他进我们公司。”
“他在这儿参观完之后呢?”
“我把他带到了公司总部。”三谷说道,“这是须田要求的。老实说,我本以为只要让他看看棒球部的训练情况和宿舍就够了。”
“哦?是须田提出的要求吗?”高间感到有些意外。如果考虑要就职,看看公司总部说来就理所当然了。“他参观了总部的哪些地方?”
“很多地方呢。工厂啊,办公室之类的。”
“他那么热心地参观,结果却没进你们公司,是吗?”
“正是如此。”三谷的脸上稍显怒色,“那之后没多久,他就说自己还是要升学。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我知道他的目标。他准是盼望在甲子园出场,引人注目,对他闯进职业棒球界更有利。即便如此,他还相信就算那种高中球队也能打进甲子园,真是了不起。”
听了三谷的话,高间有些奇怪的感觉。武志很早以前就希望进入职业棒球界了,为此应该已描绘了蓝图,为什么却在初中三年级的时候迷惘于是工作还是升学呢?难道他是觉得早日帮助家计更好吗?
“那次参观之后,你没有和须田再见过面吗?”
“不,在学校里见了几次。不过他没有说工作的事,因为我也不是对此抓着不放。须田初中毕业之后我们就没再见面了。”
“这样啊。”
武志提出到东西电机参观的原因暂且不管,现在还有必要再问问芦原的事情。
“回到芦原的话题上来,”高间说开来,“那种芦氏球,具体来说是种什么球?比如说曲线球这类的球?”
“不,不是曲线球。说起来,该是弹指球或者掌心球吧,但是握球的方式很不同。芦原一直对那种投球方法秘而不宣,但也听说曾有一次,有人用八毫米胶片对他摄影,进行了研究。结果发现,他握球的方法和他投直球的时候基本没两样。究竟是哪里不同,还是不明白。不过这种球的运动是变化的,摇摇晃晃地变。”
为了表现出那种运动,三谷手掌飘忽地摇着。
“这个秘密谁都不知道吗?”高间问道。
“不知道,芦原对谁都不肯教。因为他这样保密,就起了一些奇怪的谣言。”
“奇怪的谣言?”
“半带忌妒的无聊谣言。”说着,只见三谷耸了一下肩,“他们说芦原在球上面做了手脚。有的说他先在手指上沾了唾沫或者润滑油再投,这样一来,他在投球的瞬间,指尖一滑,球的轨迹就会发生不规则的变化。还有人说,他可能是让球挂彩了。”
“让球挂彩了?”
“在手上贴砂纸,投球之前迅速擦一下,这样一来再投出去,球和空气的摩擦就会奇特地产生作用,让球的轨迹发生变化。不知道这是真是假。”
手段还真不少啊,高间感慨。之所以会出现这些质疑的说法,一定是因为过去有这么干过的投手吧。一心想掌握属于自己的魔球,竟不惜干出这种事情来吗?
“芦原投出的球,并不属于这些所说的违反规则吧?”
“我也坚信这点。”三谷明确地说道,“好几个人都调查过,但芦原是清白的。”
“就算是被怀疑到了这个地步,芦原还是对此保守秘密。这是为什么?”
“他大概是想把它变成永远的谜团吧。到如今在我们中间,那种球之厉害已经成了一大话题。”
是这样吗?高间心想。
于是又问起他知不知道芦原的下落,三谷回答说不知道。三谷并没有说谎的样子,只是当问起芦原那条腿的事故时,他明显就支支吾吾了。果然是有什么隐情。
临走前,高间问三谷有没有看今年选拔赛中开阳队的比赛。
“看了,”三谷回答,“真是可惜啊,他并不是那种暴投的人。”
“你怎么看当时那个球?”
“唉,到底还是因为紧张,手臂不听使唤了。据说甲子园里有个妖怪,天才须田也没能胜过妖怪啊。”